寒夜分节 48

部篇小说就是《寒夜》，在九四四年写了几张稿纸，九四五年本投降在那间楼梯的屋子里接去又写了二三十页。在重庆并没有家。这中间萧珊去成都两次：第次们结婚到老家去看看，也就是在这段时间里开始写《寒夜》；第二次在本政府投降的消息传久，位中国旅行社的朋友帮忙买到张飞机票让匆匆地再去成都，为了在老家生孩子有照料，但是因为别的事（有说可以到江船两个铺位，梦想们起回海，就把回了。和同到船去看了铺位，那样小的地方们躺去都没有办法，只好将铺位让给别的朋友），还是回到重庆。的女就是在重庆宽仁医院世的。续写《寒夜》是在萧珊第二次去成都的时候，那些子书印、书没有，版社里无事可，有时也为通工奔走，关在小间里写文章，或者翻译王尔德的童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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写《寒夜》，可以说在作品中生活，汪文宣仿佛就是与们住在同样的楼、走同样的街、听着同样的市声、接触同样的。银行、咖啡店、电影院、书店都熟习。每天总在民国路带去去走好几遍，边走边思索，在回想八年中间的生活，然又想起最近在周围发生的事。到了幻灭，到了。回到小屋里象若年写《灭亡》那样借纸笔倾的。汪文宣就这样在的小说中活去，的子曾树生也了，的也现了。最初在曾树生的看见位朋友太太的影子，写去就看到了更多的，其中也有萧珊。所以并认为是好，去年写第四篇《回忆》时还说：“同和同的丈夫样。”

写《寒夜》也和写《灭亡》样，时写时辍。事多了，就把小说放在边。朗西有个戚在海办了份《环》画报，已经了两三期，朗西回到海替画报组稿，为它写连载小说，把现成的那叠原稿了给。小说在画报刊了两次，画报就刊了，也没有再写去。直到这年六月第二次回海见到健吾，提起的小说，把已写好的八章重读遍，几天给了去。《寒夜》这样就在八月份的《文艺复》二卷期开始连载了。

《寒夜》在《文艺复》共刊了六期，到九四七年月版的二卷六期刊载完毕。住在霞飞坊（淮海坊），刊的助理编辑阿湛每个月到家取稿次。最的“尾声”是在九四六年十二月三十写成。月份的刊说是月版，其实脱期是经常的事。并没有同时写别的作品，但是在翻译薇娜·妃格念尔的回忆录《狱中二十年》。还在文化生活版社担任义务总编辑兼校对，因此在“文化革命”中曾被当作资本家批斗次，就象因为写《家》给当作地主批斗那样。到歉的是的校对工作得特别草率，在看校样的那些书中，们发现少的错字。

《寒夜》写九四四年冬季到九四五年年底个重庆小职员的生活。那段时期在重庆，而且就生活在故事发生和发展的那个地区。在海续写小说，拿起笔也会入《寒夜》里的世界，生活在回忆里，仿佛在挖自己的心。写小说是在战斗。曾经想对和三有所帮助，可是因破产无法还债毒自杀；三在海患病无钱住院治疗，等到四五年十月赶回海设法医院，已经垂危，分别五年相到三个星期。也患肺病，概于心衰竭，象汪文宣得那样苦。但是在军侵占“孤岛”那几年集中营似的生活实在太苦了。没有能帮忙离开海，到疚。们在成都老家时的格比的坚强、乐观，离开四川，念书比有成绩。但是生活亏待了，把的锐气和豪气磨得净净。去世时只有四十岁，是个中学英文员，曾给婚，也没有女朋友，只有少的学生，还留几本译稿。葬了又赶回重庆去，因为萧珊在那里等着孩子世。

回到重庆又度多少的寒夜。摇晃的电石灯，凄凉的影，街头的小摊，们的诉苦这切在的脑子里多么鲜明。小说“尾声”的最部分就是据当时的篇散文改写的。小说的主部分，小说的六分之五都是在九四六年半年写成的。的确有这样种觉：钻了小说里面生活去，去的替地找，和们混在起。汪文宣的思想，看事的眼光对并是陌生的，这里有那几位友，也有自己。汪文宣同的子地打桥牌，就是在同萧珊之间发生的事。写《寒夜》的时候经常想：是去写了那堆小说，那么从桂林逃，到书店个校对，万原患的肺病复发，定会落到汪文宣的场。还有个朋友散文作家缪崇群，版几本集子，期患着肺病，那时期在官方书店正中书局工作，住在北碚，九四五年月病在医院里，据说生病躺在宿舍里连也喝到，在医院断气时也无在场。也是个汪文宣。写汪文宣，绝是揭发的子，也是揭发的。对这三个主角全同。是换个社会，换个制度，们会得很好。使们如此受苦的是那个理的旧社会制度。生活这样苦，环境这样，纠纷就多起了。写《寒夜》就是控诉旧社会，控诉旧制度。

这些年常说，《寒夜》是本悲观、绝望的小说。小说在《文艺复》连载的时候，最的句是“夜的确太冷了”。版单行本，在面加句：“需温暖”。意义并未改。其实说悲观绝望只是个方面。当时的想法自己并未忘记，也永远会忘记。虽然为那种“忧郁伤的调子”受够批评，自己也主作检讨，但是发表《寒夜》明明是在宣判旧社会、旧制度的刑。指蒋介石国民的统治已经彻底溃烂，能再继续去。旧的灭亡，新的诞生；黑暗去，黎明到。奇怪的是只有在小说文译本的书带才有指这是本充希望的书。有位西德女学生在研究这本作品准备写论文，写信问：“从今天的立场看会会把几个主角描写修改（比方汪文宣的格那么懦弱的，树生那么严肃的，那么落的）？”（原文）想回答：“打算修改。”去已经改了两次，就是在九四七年排印《寒夜》单行本的时候和九六○年编印《文集》最两卷的时候。本想把《寒夜》和《憩园》、《第四病室》放在起编成集，但是在版社担任编辑的朋友认为这样，篇幅多，装订，才决定多编册，将《寒夜》，同正在写作中的《谈自己的创作》编在起。因此第十四卷版最迟，到九二年八月才印，印数几千册。那个时候文艺界的斗争很尖锐，又很复杂，常常觉到“拔旗”的直在背举着，能说害怕，有时也很小心，但是旦了健忘病又会发作，什么都在乎了。九六二年在海二次文代会的发言就是这样“笼”①的。最这篇发言在十年浩劫中吃够了苦头，自己也作多次的检查。现在回想那篇发言的容，是讲了些寻常的话，会比在十四卷《文集》中所讲的超多少。在九六○年写的《文集》第十三卷的《记》中谈到《憩园》和《第四病室》（也附带谈到《寒夜》）时，就用了自批评的调子。甚至说：“有批评‘同主公，怜悯们，为们愤怒，可是并没有给这些受生活迫走了可怕的绝路的指条路。没有个主公站起为改造生活而斗争’。没法反驳。”

①“笼”：“四帮”时期流行的用语。

太小心谨慎了。为什么能反驳呢？多年直在想，法审判个罪，有证证，有受害者、有尸，说明被告罪恶极，最判刑，难这样审判并法，必须受害者把被告打顿、骂通或者向“青天老爷”三呼万岁才算正确？控诉旧社会，宣判旧制度的刑，作为作家有这个权利，也有责任。写《寒夜》时就是这样想，也就是这样的。恨那个制度，蔑视那个制度。只有个坚定的思想：它定灭亡。有什么理由责备那些小站起“斗争”？国的知识分子从就是十分善良，只能活去，们就愿意工作。然而汪文宣在当时那种政治的和社会的条件，活去也能够。

关于《寒夜》想再说什么，其实也需多说了。去年六月在北京开会，闲时候重读了收在《文集》十四卷中的《寒夜》。喜欢这本小说，更喜欢收在《文集》里的这个修改本。给憋得太难受了，讲句真话：它是悲观的书，它是本希望的作品，黑暗消散正是为了接黎明！《回忆》第四篇是在北京的招待所里写成的，文章中曾提到“九六○年尾在成都学街座小楼修改这小说的景”，那时的生活但没有忘记，而且对显得十分切。由于朋友李宗林的安排，得到特殊的照顾，个安静地住在那座小楼写文章。在那间阳光照得到的楼里写了好几个短篇和本成为废品的中篇小说。在那三个月的安适生活中，也先校改了三本小说的校样，最本是《寒夜》。

校改《寒夜》时的心并平静。那是在所谓“三年自然灾害”的时期，作为个客住在小楼，会缺少什么。但周围的事也略知二。例如挂在街什么地方的“本供应蔬菜”的牌子，有时也看到，几次都是供应“凉”若。有天刚刚走门，看见个拿着个菜碗，里面盛了块凉，对旁边个熟说：“就这样点点。”

就在供应如此张的时候，的表病倒了。这位表就是九三二年在《家的环境》中提到的“表”，也就是《家》的十版代序《给的个表》的收信。学英语，是的启蒙老师。在九二○年秋季考成都外国语专门学校补习班以，给少的帮助。可是在困难的时期却能给任何的支持。九五六年十二月回成都，在灌县都江堰工作，曾见到。九六○年再去成都，看望姑，刚刚退职回家，们同到公园喝茶。了些时候再去姑家，表在生病，桌放了杯药。的声音本有点哑，这时厉害了些，说医生讲“肝旺”，。的侄告诉，在医院遇见表，怀疑表患肺结核，劝住院治疗，愿意，而且住院也有困难。以听说表住到城外子的宿舍里去了，让个侄女去看。病象越越显著，又得到营养品，子设法买点罐头，说是想吃面，侄女骑车些挂面去。没有通工，说去看，却又怕烦，天推天。听说很苦，声音全哑了，和汪文宣病得样，没有想到那么就闭了眼睛。有天个堂兄告诉，表了，已经化了。没有葬仪，没有追悼会，那个时候们只能够这样简单地告别者。可是永远失去了同表见面的机会。只有在知的遗化之，才觉到有许多话对说！说什么呢？对和表，有多少的和歉意！没有们，这个懂事的孩子能够象今天这样地活去吗？

堂兄还对说，去看姑。姑很气愤，到公平。生吃够了苦，了八十岁，还看见子这样悲惨地去，想通。堂兄还说，表的退职费只去小部分，葬也了什么钱。表没有敢去看姑，想安的话。敢面对现实，只好逃避。多久因为别的任务赶回海，也没有去姑家，到半年就得到老家逝世的噩耗。在成都没有同子告别，总觉得欠了笔偿清的的债。每次翻读《寒夜》的最章，陪伴子的凄凉景象无数手指甲用地的心。仿佛听见了子断气的无声哀：“让吧，受了这种苦。”说，管想得通想通，知识分子时期的悲剧必须终止了。

先把《寒夜》的校样寄回北京民文学版社，然搭车回海，李宗林车。这次回成都得到的帮助少，以在北京席全国民代表会，也经常同见面。曾在新疆盛世才监狱中受苦刑，还留着伤痕和遗症。九六四年尾在北京会堂最次看见，神沮丧、步履艰难，无法同多谈。当时康生、江青之流十分活跃，好些受到了批判，估计也会遇到烦，但绝对没有想到了几年就在“文化革命”初期受侮给迫害致。两年得到通知在成都开追悼会为平反雪冤。打电话托代献了个圈，这就是对个敬的友所能表示的点心意了。是个无神论者。绝相信神和鬼。但是在结束这篇《回忆》时，真希望有神，有鬼。祝愿宗林同志的灵得到安宁。也祝愿姑和表的灵得到安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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